火折一亮，原本黑白隱晦的畫面頓時清晰起來，仿佛被上了色一樣，刺眼，沖擊。屋裏血氣沖天，慘烈異常。

有兩具屍體，倒在門口的這具，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屍體了，用屍塊來形容更恰切。因為身體完全被肢解了，然後像是堆積木那樣壘了起來，下面是手腳，然後看不出什麽部位的屍塊，最上面是被切掉頭顱，兩個眼珠也被挖了出來，卻還連著血管，就那樣掛在臉上。嘴也被割裂了，從嘴角到耳旁，上下的肉都翻卷著，血肉模糊，是男是女都已經看不出來了。

葉九手一抖，火折熄滅了。

光線一消失，仿佛變魔法似的，剛才隱於黑暗中的另一具屍體漸漸浮現。這具屍體靠後，依稀看得出還是完整的樣子，沒有被肢解，但其身下的血侵染了大半間屋子。適應了黑暗後，離落終於看清，那具屍體上密密麻麻的刀口，粗略看一下，起碼上千刀。

千刀萬剮，肢解碎屍體，兇手是有多恨這兩人。

離落面無表情的離開了屋子，月光下的小臉慘白慘白的，只覺得胸口堵著什麽東西，胃裏也痙攣難受，葉九一過來她就癱軟的靠在她身上，渾身無力。

“主母！”葉九碰到離落的手，冰涼滑膩，一手心的冷汗。

許是這副場景嚇著她了，葉九趕緊將離落扶到湖邊，清涼的微風拂過，這會兒風向變了，逆風正好吹散了身後的血腥味，離落終於能好好呼吸了。

半個時辰後，蘇焱起趕來了，葉九上前與他說了些什麽，他點了點頭，便朝一直站在湖邊的離落走去。

看著發呆的離落，握住她略有些冰冷的手，蘇焱起緩緩將她攬入懷中，溫潤清瀲的說道：“別多想，事情不明，等找到他再問原因吧。”

離落身子一顫，半晌才傳來一聲嘆息，蘇蘇是最懂她的，她擔心什麽他總能一眼看穿。看到那兩具屍體，還有下落不明的楚羨，離落就有一種想法，那是楚羨做的，他內心一直有著這樣殘忍惡毒的一面。

殺人不過頭點地，但她自己也做過殘忍的事情。為了撬開嗜血門的嘴，不也朝人撒了毒藥，雖然事後覺得可怕，將那毒粉燒毀了，可自己心裏也有陰暗的一面吧。如此看來，她又有什麽立場去苛責楚羨。

可一想到楚羨那副小鹿般純真的面容，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，一刀一刀割人的肉，離落就不寒而栗。

不一會兒，暴風來報，說已經查明，附近的人均是一刀斃命，但在被殺害之前他們就先中毒失去了抵抗力。在一條小路上發現了腳印，一個腳印小一些，另外大的腳印一深一淺，說明那人要不是瘸子，就有可能負了傷，楚羨逃跑後應該有被人追蹤。

“我們的人已經沿著那條路去搜查了。”暴風想了想，又說道：“還有一事屬下覺得奇怪，附近那些人中了毒，明顯已經活不了了，兇手沒必要再多補一刀，或許是有兩撥人下的手。”

“可查出是什麽毒？”蘇焱起問道。

“這個屬下看不出來，但屍體面色發青，身形消瘦，雖然才死了不過幾個時辰，卻已經僵硬幹癟，想要查起原因，恐怕得剖屍才行。”

“等等！”離落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，“那些人恐怕不是簡單的中毒，應該是中蠱了。”

蘇焱起點點頭，“暫時不要輕舉妄動。”

等暴風離開後，離落才問道：“你想讓姬如笙過來看看？”

“嗯，對於蠱毒，他們姬家要熟悉些。”蘇焱起神色淡淡，之前他看了那兩具死狀慘烈的屍體，也沒有過多的表情。

“楚羨忙著逃命，沒必要對附近的村民出手，會是什麽人做的呢？”離落沈思了一會兒，“他們可能是被控制住了，事發後被人滅口，會是追楚羨的那個人做的嗎？”離落記得姬如笙的情報裏，看守楚羨的有三人，可現在只有兩具屍體。

蘇焱起看著離落冥思苦想的樣子，伸手為其抹平微皺的眉頭，說道：“不過是個陰陽怪氣的小子，值得你為他這麽犯愁麽。”

離落無奈的笑了笑，“畢竟相識一場，也不能放任不管吧。”

“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結果，看你也累了，不如先回去。”

離落搖了搖頭，“楚羨一個孩子，跑不了多遠的，追他那人應該也受了傷，我想在這裏等等，反正回去也睡不著。”現在一閉眼就是那間血氣沖天的屋子，哪裏還有睡意。

蘇焱起也隨著她，只是將她帶到稍遠一些的地方。

一個時辰後，姬如笙帶著兩個人親自來到這裏，還沒走近，就先皺了眉，迅速打開折扇遮住鼻子，滿臉嫌惡的樣子，“到處都是死人的味道。”

蘇焱起冷哼一聲，“你找到了地方，就不能派個人盯梢著麽，姬家就這麽缺人。”

姬如笙一聽就不幹了，怒道：“好你個蘇大公子，當我姬家是什麽人，要不是看在離落的面子上，本公子才不屑做這半點好處沒有的事情。連救個人都辦砸的你，有資格說我麽。”

“沒好處麽，呵呵。”蘇焱起抱起手，笑得邪魅，“你查蠱巫大半年，連人家只蟲子都沒抓到，這麽明顯的據點都能放過，看來你們不是缺人，是缺腦子。”

“你！”姬如笙氣得跳腳，驟然反應過來重點，“據點！你說這裏？”

蘇焱起挑了挑眉毛，戲謔的說道：“不錯，你盯快活街太緊了，殊不知人家早就來了個金蟬脫殼。”

接著葉九帶人將一堆東西稀裏嘩啦的丟下，離落定睛一看，盡是些瓶瓶罐罐，還有土碗、細棍、研磨具等，跟著姬如笙前來的人上前翻看了一下，其中一個打翻的土罐流出的都是血，緩緩的爬出一條黑漆漆的小蛇來，身子才出來一半，就被那人丟出一根銀針釘住了。

那人將封住的罐子都打開看了看，看得很認真，全部看完後才起身對姬如笙說道：“主子，都是些制蠱的器皿，還有些未成形的蠱蟲，但手法卻有些異樣，好像是在做什麽實驗。”

“那些死者被殺之前似乎是中了蠱。”蘇焱起說道：“如果是做實驗的話，恐怕他們實驗的對象便是住這裏的人。”

姬如笙臉色不大好看，朝帶來的人示意，那兩人便去檢查屍體了。

離落沒有跟去，蘇焱起也沒動，姬如笙明顯一副嫌惡的表情，自然是留在原地等著。

等了好久，那兩人才面色凝重的回來，其中一人說道：“死者的確是中了蠱，而且時間不短。嚴重的身上有好幾種蠱毒，幾乎算是活死人了，他們被蠱蟲支配，可以像往日一樣行動說話，但身體基本被掏空了，死亡不過是時間問題。”

另一人繼續說道：“這裏屬於城郊，平日來往的人也不多，如果不是靠近了接觸，發現不了被下蠱。現在蠱蟲被封在屍體裏，一旦屍體腐爛，那些蠱蟲便會出來，若是遇到人畜便會再次寄生，所以還是盡快將這些屍體燒了。”

姬如笙點了點頭，“先處理這些吧，還有那些惡心的蠱種，仔細檢查了，全部燒掉。”說罷慢慢走到了不遠處的湖邊，眉頭緊鎖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“沒想到這裏居然是蠱巫的據點，怪不得將楚羨抓來這裏。”離落說道，一開始他們以為楚羨被抓是為了威脅妙妗，如今看來沒那麽簡單。

“我也是看到那些器皿才猜測的，只不過是一個稍微棘手的小子，關哪裏不是關，非要大費周章的跑來這個偏僻的地方。”蘇焱起瞥了一眼西側的樹林，楚羨就是沿著那條小路逃進了林子裏，“想來是為了制蠱方便吧，毒蟲蛇蟻什麽的，林子裏多的是。”

只是可憐了那些無辜的村民，被當作實驗的對象，飽受折磨痛苦。離落第一次對蠱巫產生了極端的厭惡，為了一己之私，罔顧人命，喪盡天良。

等等，離落突然想到那些人都是被一刀劃破喉嚨，屬於最快的死亡方式。會不會是楚羨不忍他們再受蠱蟲折磨，為其解脫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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